小冬末

10

卡掉到了地上，江洋没有俯身去捡，眼睛更红了一层。

“当初我让你过来当助理，你答应过我什么？”

江洋不想顶撞莫总，可这时候不说就再也没希望了。他忍不住争辩：“你肯叫我做助理只是为了给舆论找个靶子，度过公关危机……”

结果刚说了几句就被打断：“那又怎么样？本来就是你惹的祸，口口声声为了星宇好，这点代价都不愿意付出吗？”

“事情已经过去了，我不会再影响星宇，我只想留在他身边。”

莫总仿佛听见了个莫大的笑话，道：“你既然也知道做助理的目的，现在风头已经过去了，你留下对他没有好处，我劝你见好就收吧。”

江洋心里明白没有希望，垂死挣扎一般：“我不是想要什么好处！”

莫总听不清也不想听，“贪得无厌只会害了星宇和你自己。”

“别说我这里不要你，这个圈子，你也别想继续呆下去。”她站了起来，厌恶的看着江洋。她身后的落地窗透出细密雨帘，天色阴沉，暗得透不出光。莫总拿起电话，叫行政部送个箱子过来，继而对着江洋说，“立即收拾东西走，我不想再看见你。”

江洋想，他能为苏星宇做的，能试的都试了，自尊也可以不要。可大概时限还是到了。

一样一样把东西放进箱子，他从来了就专心服侍苏星宇，连个来跟他告别的同事都没有。抱起箱子往公司门外走，怀里轻飘飘的，就像他和苏星宇的关系。

大门推开，外面雨下得更大了。瓢泼一般浇在江洋身上，却一点感觉都没有。他失魂落魄的走下长长的阶梯，雨打得他睁不开眼睛，水顺着脸颊流进衬衣。长街上无人只有他和箱子立在雨里，江洋不得不把眼镜摘了，手擦一把脸，顺着马路越走越远。

苏星宇站在高层楼的玻璃后，眼光穿过雨帘，默默注视着变小的身影。他拳攥着，额头轻轻地靠在玻璃上。

到家的时候，江洋已经全身都湿透。他穿过违规建筑间狭窄的过道，因为看不清楚跌了一跤，软塌塌的箱子终于寿终正寝，纸皮糊了满手。他赶紧蹲下，在堆放的杂物中间把东西捡回来捧着。

好容易回到出租屋，江洋像个大型冰棍一样，皮肤一丝热气不剩，凉水都觉得暖和。

把温度调高，花洒冒着热汽，渐渐填满了浴室。江洋脱光衣服靠在浴室墙上，低头一个个磨蹭着身上的伤痕，每一处都盯上很久。

再过几天，伤痕就会淡去，他和苏星宇也就彻底完了，再也没有任何证据。一场奢侈的长跑到了终点，他尽力了，只是拼了命也追不上去。

他伸出手，翻过来覆过去的看。切菜割伤的地方泡得软了，白花花的。这双手除了剪辑，没什么擅长的事。再去找剪辑的工作……他想起莫总的话，知道没人会用他了。就算还有……谁不知道江洋是个陷害艺人炒新闻的家伙，他们在背后议论他，江洋都很清楚只是一直装傻。

可能过段时间回家跟爸爸学着修钢笔，他低头站到花洒下面，热烫的水打在背上，洗完了才发现肩胛一片通红。

“贫民区”的黑暗来的格外早和浓郁，又是深夜，车灯摇晃着靠近江洋住的出租屋。

这几天每个深夜都如此，他偷偷开车过来，停在江洋的门外。名牌车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，还好他都挑很晚的时间，只是默默看一会。

苏星宇感觉自己必须要来，在家里躺到床上，闭上双眼都是江洋，反正也睡不着。苏星宇把车窗打开来，望向江洋家的窗户——他还没睡。

窗户里透出方方正正的一块暖光，偶尔有模糊的人影。江洋在做什么？是什么样子？有没有穿着他送的睡衣？江洋喜欢上面星星的图案，他现在瘦得可以在那睡衣里打晃。

苏星宇盯着窗户，在脑海里默默想着这些。今天似乎江洋在窗户边上呆的特别久，苏星宇忍不住推开车门，一步一步靠近墙壁。

江洋跟他说过一楼很潮，做梦都会梦到游水。江洋动作很夸张，和他描述梦境的时候，笑到前仰后合。苏星宇站到靠窗的地方，看着窗帘后面的影子。他伸出手贴着冰凉的墙壁，就好像能再碰到江洋一样。可惜他们只能是彼此的负担，甚至不敢相见。

“江洋，”苏星宇有很多话想和江洋说，现在却只敢偷偷对着他的窗口倾诉，“我好想再抱着你，听你讲话，看你讲话时的表情。”

虽然江洋不会回应他，甚至不知道他的存在，苏星宇还是说下去。

“因为我，要你承受了太多你不该承受的东西。你本该很快乐，健康，做个优秀的剪辑师。对不起，害你失去了很多东西。”他说的很慢很小声，眼眶渐渐红了，“我很想补偿你，可是我却什么都做不到。”

“你以为我生你的气，江洋，我也曾以为自己会很生气。可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，喜欢到可以什么都不在意。”他苦笑，“是不是很没骨气？”回应他的只有寂静，“更丢脸的是，我一个字都不敢告诉你。”水珠从他眼底掉下来，落入浓黑的阴影，“对不起，江洋。我身边的人不会接受，我不能令他们失望……”苏星宇抽噎着，脱力般将额头抵到墙上。

“如果我不是苏星宇就好了。”他顿了顿，手指蹭过墙壁，“你骗我也无所谓。我想让你再多骗我久一点，最好一辈子……”苏星宇停了下来，眼泪一连串跌下来。 男人压抑着哭泣，像个孩子一样。

可他偏偏是苏星宇。

江洋突然觉得一阵空落，今晚似乎有点什么不一样，窗外漆黑着，一颗星也没有。

他愣愣的坐进沙发里，捧着水杯发呆。从离开苏星宇之后，他就经常这样发呆，写了一半的笔记摊在桌上。那是做导演的陈年旧梦，再次继续的时候，领悟倒是深了许多，笔端都是真实的疼痛。

再次拿起钢笔，在笔记上写写画画。江洋不会知道，相隔一道墙的地方，苏星宇站在那守着，泪如雨下。

---TBC---

这张写得和更的都很忐忑，怕没有把故事讲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