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冬末

何瀚的眼泪，在张晓波的脑海里，就像一颗陨石，轰得砸塌了整个世界。他活这么大还没见过何瀚示弱，更别提落泪。这是真真正正头一回，叫年少的心脏疼痛。

他现在特后悔自己不该气何瀚，也不该说没影的大话。他又心疼又害怕，急忙解释道：“爸我没有，刚刚那都是我编的！我真没有。”他把何瀚的手攥住，心间发紧。何瀚那潮湿的脸，令他方寸大乱。

“要么你打我吧！爸，我打我一顿，别生气就行。”张晓波急病乱投医，抓着何瀚的手往自己身上招呼。

何瀚软塌塌的锤了两下，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。喃喃道：“我的晓波很可爱，很乖的。”

张晓波哪顾得上思考，立即点头道：“你不喜欢我不看了，我把片儿都删了。”他搂紧何瀚，下巴蹭着何瀚的额头。

何瀚累得睁不开眼，扯出个疲惫的微笑。他倒没有指望张晓波真能一下子转性，也不喜欢自我催眠。但如果是张晓波，他宁愿骗骗自己，相信眼前是父慈子孝。

隔天就是周一，张晓波破天荒起了个早。何瀚一出卧室就看见他在房里生龙活虎。

何瀚揉揉眼睛，宽松的睡袍掉下一边，露出个肩头。“你买的？”他指了指桌上早饭，露出两颗小巧的门牙。

张晓波立刻迎上去抓着何瀚双肩往洗手间推，在耳边说话带着热乎乎的风：“洗脸，刷牙，吃饭。”

何瀚低头一看，连牙膏都挤好了。张晓波还贴心的帮忙打开水龙头，从背后搂着他的腰等他洗漱。

这突如其来的贴心可让何瀚以为自己没睡醒了。他忍不住笑意，一边洗手一边道：“你这样抱着我，我没法洗脸。”

“我小时候，你也是这么抱着我洗手的。”他抬头看着镜子，两个人的睡衣是同一款式，脸庞挨在一起。小时候何瀚抓着他，如今自己已经可以把下巴搁在何瀚肩上。

“闹。”何瀚说是这么说，却也没强行拒绝。别别扭扭的把脸洗好，跟着他出去吃饭。

张晓波没少买，眼巴巴的盯着何瀚吃。他爸太瘦了，骨头在丝质睡衣里乱晃。张晓波心里想着怎么给他养肥，抵抗力强了不容易发病。

何瀚不禁被他逗乐，一边吃一边伸手揉他脑袋，“干嘛呢你，光看我吃自己不吃。”

张晓波两手撑在桌上，仰头看着他。“我发现今天笑得特别多。”

 “因为你今天很懂事。” 何瀚瞥了他一眼，本是抱怨，硬被张晓波看出娇憨。“只是不知道撑得了多久。”

张晓波伸手蹭了一下他嘴角的粥，说：“只要你高兴，我每天都这样。”

何瀚停下筷子，坐直身板盯着他。“你这是看我有病，同情我了？”

张晓波躲开他的目光，伸手又盛了一碗粥，“我是你儿子，疼你不是应该的么。”

张晓波说得何瀚心里像酿了蜜，脸上忍不住泛起个浅浅的涡。商场上的他冷酷无情，偏偏软肋就是这小子。即便不太理解这孩子变的突然，可这一天他做梦都在盼着。

“别闹了，好好吃饭，等会我送你去学校。”何瀚垂下眼睛，依旧是腼腆微笑，唇色红润。他哪知道张晓波看着自己的时候在想着什么，心里兀自温情脉脉。

另一头张晓波望着何瀚被粥润过的唇，衣领下支棱的锁骨。晨光给他镀上奶白，是那么干净，干净到一丝不苟。他心里痒痒的，又幸福又难过。他在充当一个孝顺的乖孩子，在扮演中攫取何瀚的甜美。张晓波知道这不真实，但能跟何瀚亲密，犹如饮鸩止渴。

他转身去把何瀚的表取来，抓着何瀚的手腕给他带上。

张晓波长了一张娃娃脸，眼光无害，正适合这样天真讨喜的场景。

何瀚心里柔柔的舒坦开，伸手摸他的头发。两个人各怀心思，却也殊途同归。

到了学校，何瀚把车停到大门口。张晓波解开安全带，“你等我一会！”然后伶俐的钻了出去。

何瀚莫名其妙。等了一会，看见张晓波浑身带风的跑回来，手上还拿着一罐牛奶。

车窗放下，张晓波笑呵呵的把牛奶塞进去给他。“你胃不好，非要喝咖啡的话就兑一点。”

那张架着金丝眼镜的脸有一瞬错愕，然后终于露出了欣慰，霎时变得温柔。张晓波肯定没人见过这样的他，心里的满足感快要溢出来。

“爸爸再见。”他往后退，目送车子开走了还保持着一脸乐呵。

定定的眼神里根本容不下突然拥上来的狐朋狗友。

“我靠张晓波你笑的口水快下来了。”

“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有这么柔情的一面呢啊！”

“车里真是你爸啊？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女朋友呢！”

张晓波终于回过神来，被兄弟勾着脖子往里走。他挥挥手，“少扯了你们。”

“谁啊？真的啊！你以前交的女朋友，校花我也没看你这么黏糊啊。”

“啧啧啧。”

“滚。”张晓波拿手肘怼了一下，憋不住脸上暗藏的笑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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