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冬末

十四

百里屠苏坐在房内，自行包扎起胸口的伤。索性伤口无毒，只是流了不少血。因为动作不便，他苍白的脸上又冒出一层薄汗。随意缠了两下，就算是完事。

“屠苏！”是追命活泼的声音。

百里屠苏连忙合上了衣襟，糟糕的包扎令衣服也并不十分平整。他匆忙背对着门口，喝住了兴冲冲跑进来的追命：“别进来。”

追命猛地刹住脚步，定在门口。瞪圆了眼睛往屋里看，望得见屠苏背影。

“你怎么啦？”追命歪歪身子，摆弄着手里的兔子。打坐实在无聊，还是捉兔子吃兔子适合他一些，“你又在打坐哦？还是辟谷？我不馋你。”

“你有何事？”百里屠苏声音冷冷的。

“我……”追命低头看看手里的兔子。“我捉了个兔子，本来想给你做个菜……”

“不必了。”百里屠苏打断他的话。

“你不喜欢吃吗？那……”

“我师兄绝不会吃，也不会闲来无事捉这些东西。”百里屠苏突然提到陵越，追命心里莫名咯噔一声。

他尴尬的张张嘴，许久才笑笑：“那……那我放了……”说着，他俯身想把兔子搁在地上。

“不必了。”百里屠苏的话让他停在弯腰的动作，“你愿意吃就吃，愿意捉就捉。也不用与我报备。”

“屠苏？”追命心里有些慌张，他手指无意识的收紧，被吃痛的兔子咬了一口。“嘶……”他一疼，兔子跑了。“屠苏……你怎么了……”他无从理解百里屠苏的异样，他们明明……

“崔略商。我想你大概是有些误会了。”

追命就像云端跌了好高一截，他虚悬着手，像只刚被逮住的兔子，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。

“崔略商，我们之间，有些事情，我想还是说清楚为好。”百里屠苏一手撑着桌角，一手按住心口，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，“我的一些举动大概让你想多了。你，”他顿了一下，“是不是以为我对你有些不同的感情？”

追命有些怕，他虽然不很明白，但也开始恐惧屠苏即将说的话。“屠苏！”他慌张的叫他，企图阻止他继续说下去。脚步不由自主的迈开，他想看着屠苏正面会放心一些。

“站在那。”百里屠苏沉声道。“别再走进来了。我说过，这是我师兄的房间。”

追命的脚步凄然停在原处，像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住。百里屠苏的话像锁链缠住他全身，越来越沉，把他往寒冷中拽。

百里屠苏眼光呆滞的望着桌面，说：“崔略商。我对你别无他想。只是因为你长得有几分像我师兄。我从来，只是，把你当成我师兄的影子。”他曾经确实为此迷惑，将对师兄的思念寄托在追命身上。但如今，他自己都已经分不清自己说的是真是假，伤害追命的话只是按照计划，不断不断的倒出来。说完后屋里一片渗人的寂静。

追命呆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，心想一定是站的久了，手脚都发麻，嘴巴也发干。

“我……我去倒点水喝……”说着，他就要走。又被百里屠苏叫住：“追命！”

追命紧紧攥着拳头，浑身发抖的望着门外。

百里屠苏平静的声音传来：“追命，我还是一次跟你说清楚。我现在想通了，你跟我师兄，太不相同。以后，你还是从这里搬出去，我也……”

“可是你明明！”追命突然转过来，大吼道。“你救过我，你把床让给我睡，你还说想保护我……”

“只是因为我把你当做了师兄。”百里屠苏再次打断他的哭腔，“我救你，让你睡床，想保护你，这一切都只是寄托了我在师兄身上未竟的心愿。”

“可你还……”追命抹了一把眼睛，“煞气发作的时候，你……”

“因为你拿了我师兄的紫色缎带。他曾经这样为我包扎伤口，而你和他太像！”百里屠苏手心已感觉到鲜血透过绷带的温热，他深吸了口气，又缓缓吐出，“如今我明白，你根本无法取代他在我心里的位置。曾经对你做的错事，我十分歉疚。所以你若伤我出气，我不会躲。”

追命看着百里屠苏决绝的背影，突然想起芙蕖的话来。“没人可以取代大师兄！他的东西也都永远只属于他！别说一件东西，他住的地方，敬他爱他的师兄弟，甚至天墉城，都属于他！你不是他，你永远也抢不走！也不用痴心妄想！”

而百里屠苏与芙蕖也并无什么不同，只是百里屠苏没有拿剑划烂他的衣服，而是狠狠刺进了心里。

他讷讷的回答了一句，“知，知道了。”又缓缓挪动脚步。只可惜他双腿像灌了铅一般走不快，百里屠苏给他灌了迷药让他做梦，又不给他解药让他睡醒。

百里屠苏低头看向手心，温热的，已经染满了鲜血。就像在心上挖了个洞，随着血流出来，心也空了一半。

----------

伸手入怀里摸出欧阳少恭给的鸽哨，追命犹豫着吹响。他失魂落魄的晃悠到昆仑山脚下，等着欧阳少恭到来。他抓着自己的手，叫自己别抖了，可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。抬头看着眼前一切，都云里雾里，眼泪擦干净，又立即糊住视线。看不清楚，可脑海里那些百里屠苏的画面却清晰如昨。追命想把梦中人从记忆中抽离，但感觉就像扒皮拆骨一般。

“回了神侯府，就都会好了。”他自言自语，双手抱着发僵的膝盖来回摩挲。幻想着去欧阳少恭那，就能与冷血汇合，然后立即回神侯府，当他的追命统领。到时候一定就能从梦里醒过来：还能睡神侯府舒服的大床，铁手会叫醒他，他就会一下子忘了天墉城和百里屠苏。还有好多美人等着他，还可以抓天下的坏人……他又拿袖子蹭了蹭脸，心想着好糟糕。欧阳庸医快来了，又该笑他哭鼻子。

远远听到马车的轱辘声，追命抬头望着那个方向。

欧阳少恭从停稳的马车上下来，还是一如既往的一脸猫哭耗子。“怎么了？”

他小心抓住追命伸过来的手，仔细往追命身前身后打量。

追命抽了抽鼻子，说：“别看了，这次屁股不疼。”他指了指心口，“这里疼。”

------tbc-----

虽然有了新欢《再世为人》，但也不能忘了这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