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冬末

第二十五章

安逸尘转醒的时候，就见着宁致远趴在床边。手被整整齐齐包裹起来，有些钝痛。一边的桌子上堆了好些中药西药的，可见这小霸王是折腾了多少大夫。

感觉自己睡了许久，也不知道过了一日没有。伸手想拿边上的水，一移动，宁致远也悠悠转醒过来。

“逸尘？”一醒过来就握住了他健康的那手，宁致远观察着他的气色，问道：“难受么？要什么？”

安逸尘摇摇头，指着水杯。

“这是……过了多久了？”总感觉自己醒过许多次，但又不甚清明。

“你发了热，半梦半醒的过了七八天了。”

宁致远给他拿过来，坐在边上叹了口气。看着安逸尘喝水，闷声说：“我倒宁愿你拿花瓶碎捅我，也好过伤害自己。好好的手，外国大夫说，这是感染了病菌，发热也算了，弄不好，截掉都是可能的。”他想起听到这话的瞬间，心里又兀的一痛。

安逸尘也是无奈之举，低了头。“若我不这样做，你又怎么愿意平心静气的和我说话。”

“那就不要自己的手了么！？”宁致远心里憋屈，“你反正不跟我，跟我说不说话又怎么样？！”

“就算我的手没了，周霆琛也不会负我。”安逸尘看着宁致远，“但我从前的过错，若是不和你说明，却一辈子都歉疚难过。”

“周霆琛……”宁致远在心里回味着那一句，酸楚之中，竟多了几分释然。经过安逸尘这一回教训，他也明白自己对安逸尘放不开手，更狠不下心。这感情的事，不能转移，无法消除，他自己最是清楚。又如何能再要求安逸尘呢。

安逸尘睡着这段日子，宁致远早跟自己说了很多回道理。他两不是一段姻缘，安逸尘也并没有心害他，见安逸尘受伤就像往他心上捅刀子，再强留下去，伤了安逸尘，更是伤他自己。然而总不免遗憾，他心里酸楚难当，眼看就要落下泪来。连忙转身不叫他看见正面，宁致远转了话题。“你这几日迷迷糊糊的，没好好吃什么，我叫人给你准备点东西。”说着就往外去。

那背影看在安逸尘眼里，总有些低落。但他深知不能再与宁致远纠缠，便也低头没作声。

吃食不久就有人送了进来，宁致远却没再回来。安逸尘明白了，宁致远大概终于死了心。说不上是什么滋味，从前无时无刻不想着念着，相见而痛苦，倒不如不见。但这么避着，说明心里还有个疙瘩，尚不能解。安逸尘苦笑了一下，自己也是傻，总想求个周全。这世间上的事，可哪有两全的呢。特别是情这一个字，难免有伤心苦痛，更无法求个平衡。

注定要辜负的时候，字字如刀，刀刀见血。割得宁致远有多痛，他不忍心想。伤口几时痊愈，他却忍不住记挂……

愣愣的坐到桌边捧了碗筷，安逸尘问一边的丫头：“宁少爷呢？可吃过了？”

“少爷吩咐我看着您把饭好好吃了，别的我不知道。”小丫头有些拘谨，不敢多说话的样子。“要我去叫少爷过来么？”

安逸尘连忙摇了摇头，拉开距离便能如落花流水，那便顺其自然罢。低头不再言语的吃饭，嘴里涩巴巴的，下肚尽是对往事的无奈。

放下碗筷的时候，隐约听见外面低低的吟唱。安逸尘站起身来往外走了走，冲着小花园的方向，树丛掩映，却见不到那人。

“今日等来明日等，

那堪消息更沉沉；

明知梦境无凭准，

无聊还向梦中寻……”

是《春闺梦》最尾的一段。并无伴奏，却唱的人伤心断肠。一把声音婉转低回，悠然不去。

安逸尘听戏，却并不精于此道，这时候觉得声音耳熟，却想不起何时听过。一半好奇一半惊艳的转过回廊，望向花园深处的小亭。寒冬的一片灰败之间，还真有一处配得上这声音的景致。

有种凄凉的美，因着画面里立着的两人。

宁致远这会披了外套，一边听曲，一边远望着无澜的池水。他面前不远处就立着那唱歌的人，身量高挑，面目俏丽，可分明是个男子。

安逸尘这才明白那熟悉从何而来。这人他认识，还颇有渊源。就算些日子没见，这张面孔的确难以忘记。

贺小梅。

从前和宁致远去戏园子看戏，便认识了这位年轻的戏子。登台经验尚浅，可人机灵，唱的也不错便聊过几句。后来跟着一起喝过小酒，玩笑开起来就没边没际的。那时也不知道是谁说他两样貌有几分相似，左右投缘，便认做了干弟弟。好久也没见，戏也不再去捧，想不到在此处重见。

想想他这个哥哥倒真不称职。

正不知该不该上前的空档，贺小梅已经瞅见了他，远远地叫他大哥，这么一来，退也不好退了。

尴尬的继续往前走，宁致远面无表情的，也跟了贺小梅迎上来。

贺小梅倒很是想和安逸尘说话的样子，但刚招呼了声便被宁致远打断。“小梅，现在天冷，你刚累了嗓子，回屋子喝杯姜茶。”他瞄了眼安逸尘，“我等会再去找你。”

贺小梅沉吟了一下，“我便是做这行的，唱曲又怎么累了。你今日叫我来，曲子还没唱两句，便要歇着，我心里可不踏实。”看宁致远没反应，便往回收了两步，“两位少爷聊天，我在一旁等着便是，等你们聊完了啊，你再把大哥借我看上几眼便好。”

说着，对安逸尘笑笑，往旁边看鱼去了。

安逸尘和宁致远双双站在桥上，一时无话，更觉得冬风萧索。

“打扰了你听戏。”安逸尘低了头，望着灰白的水面。“本来我是大夫，却教你费心了这么多天……我明日便走。”

“我也正是要和你说这事。”宁致远克制着自己起伏的心绪，“你伤势怕要反复，还是多住些日子。”

“太打扰了，我……”

“在我家无非是多添双筷子，怕什么？你又能吃得了我多少？”宁致远一句话出口，两人俱是沉默了下来。一模一样的字句，上一回，并不很久。那时候宁致远的热情还为安逸尘烧着，今时今日，熄了，只余灰烬残骸。

安逸尘不说话，宁致远便补充了一句。“就这么定了，天冷，回去吧。”说完，往桥那边走了。这一句回去，两人的确是要回不同方向了。

安逸尘想走的时候，却又想起贺小梅。往回一看，那妙人也正走过来。祖母绿的长衫在斗篷下面露出个摆，纵是冬日，却风姿依然。

“大哥。”他小声的唤道，淡淡一笑，眉眼间倒真有安逸尘几分味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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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人物出场啦，逸尘的干弟弟。贺小梅。是不是没有一点点防备，也没有一丝顾虑= =

今天还要再啰嗦几句。

因为这个文已经接近尾声，再不说废话就没机会说了。目测还有三章左右结局。这文对我来说算是一场长跑。我真的跑的挺投入的，也希望大家喜欢。

有些点是想要传达到的，现在想起来一个，就是感情这一事的无奈。不能求全也难以对等。不知道想法是不是能表达出来。